经典歌曲《采槟榔》中唱到“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这种让人争先恐后爬上树也要品尝的槟榔原产于马来西亚,目前广泛分布于斯里兰卡、泰国、印度、菲律宾等热带地区,我国的云南、海南和台湾等热带地区也有分布。世界范围内,槟榔是与烟草、酒精和咖啡并列的四种嗜好品之一,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喜爱,它承载着民俗记忆,随着时代变迁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槟榔文化。槟榔文化的发展离不开文人墨客的推波助澜,许多诗词歌赋中都饱含浓浓的“槟榔情”。西晋大文学家左思,曾著有旷世之作《三都赋》造成“洛阳纸贵”的局面,他在其中之一的《吴都赋》中写道“槟榔无柯,椰叶无阴”,这是他对槟榔外形特点的描述,从此“槟榔”一词在文学作品中流传开来,并取代了之前“仁频”、“宾门”、“洗瘴丹”、“大腹子”等别名。唐宋是我国诗词艺术的最高峰,在许多文坛大家的吟咏下,槟榔的文学形象也在不断丰富。当年意气风发的李白初入长安干谒便遭冷遇,于是写出“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的诗句抒发胸中怀才不遇的苦闷;白居易江南喜逢旧友时以“戴花红石竹,帔晕紫槟榔”回忆起与好友游历长安的欢乐时光。到了宋朝,食用槟榔之风盛行,苏轼谪居海南儋州之时目睹海南姑娘嚼食槟榔后诗兴大发写道“暗麝着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描绘了海南姑娘头簪茉莉、口嚼槟榔、芳香袭人的情形,而当他自己亲自品尝到槟榔后更是意犹未尽写出“两颊红潮增妩媚,谁知侬是醉槟榔”的名句,此后槟榔还多次出现在苏轼的其他作品中。明清时期,文人墨客对槟榔的喜爱并未消减,康熙年间刑部尚书王士禛有诗句写道:“趋朝向火未渠央,听鼓应官有底忙?行到前门门未启,轿中端坐吃槟榔”。诗句讲述了他在上朝前等待开门时安坐轿中吃槟榔打发时间的趣事,由此不难看出,当时清朝无论皇室贵胄、朝廷达官还是市井贵人都有随身携带并经常食用槟榔的习惯。除了被文人墨客在作品中反复吟咏,槟榔在民间也有着强大的群众基础,进而形成了风格迥异、极具地域特色的文化习俗。缅甸欧族青年男女以槟榔作为爱情信使;云南傣族人民将槟榔视作吉祥和幸福的象征并用以待客;海南苗族每逢佳节都会将槟榔作为重要礼物相互馈赠,就如同藏族同胞的哈达一般。我国台湾省的居民有长期食用槟榔的习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特有职业——槟榔西施,即路边摊位上贩卖槟榔的年轻女性。槟榔作为日常消遣的嗜好品历史悠久,然而它的药用历史也不容小觑。槟榔与益智仁、砂仁和巴戟天并称我国著名的四大南药,它的药用历史最早可追溯至三国时期著名医家李当之所著的《药录》,西晋《南方草木状》中对槟榔也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李时珍《本草纲目》对槟榔的作用有过详尽描述:“岭南人以槟榔代茶御瘴,其功有四。一曰:醒能使之醉,盖食之久,则薰然颊赤,若饮酒然,苏东坡所谓红潮登颊醉槟榔也。二曰:醉能使之醒。盖酒后嚼之,则宽气下痰,余酲顿解,朱晦庵所谓槟榔收得为去痰也。三曰:饥能使之饱。盖空腹食之,则充然气盛如饱,饱后食之,则饮食快然易消。”《中国药典》2015版收载了槟榔常见的几种药用形式,包括槟榔(槟榔和炒槟榔)、焦槟榔和大腹皮等。具体说来,槟榔具有杀虫、消积、行气、利水、截疟的功效;炮制加工后的焦槟榔具有消食导滞的功能;大腹皮是槟榔的干燥果皮,具有行气宽中、行水消肿的功能,还可用于湿阻气滞、水肿胀满、脚气浮肿、小便不利等。槟榔成分复杂,研究表明其主要化学成分有生物碱、鞣质、脂肪酸和氨基酸等。槟榔中最主要的生物碱为槟榔碱,其余为槟榔次碱、去甲槟榔碱、去甲槟榔次碱等。深入的研究表明,槟榔碱是槟榔中最主要的药理活性成分,对人体有着广泛影响。作为类M受体激动剂(神经递质乙酰胆碱有两种主要受体:M受体,即毒蕈碱型和N受体,即烟碱型),槟榔碱能兴奋胆碱M受体,进而增加胃肠蠕动、增强唾液分泌和促进消化。此外,槟榔碱能够将牛绦虫、猪绦虫、肝吸虫、蠕虫等驱除至体外,该作用与槟榔碱麻痹虫体神经系统有关。槟榔碱的另一个显著生理作用是它对人体神经系统的影响,这也是槟榔能够跨越上千年,时至今日依然拥有庞大群众基础的重要原因——成瘾性。嚼食槟榔能使人产生欣快和舒适感,也会导致唾液分泌增加、心率上升、血压升高、警觉度提高,身体呈现出面部红润、身体发热、微微出汗等现象,并能提高人的抗饥饿能力和耐力,从而提升工作和社交能力。苏轼的诗句“两颊红潮增妩媚”描绘的正是食用槟榔后出现面色潮红的亢奋现象,这是槟榔碱对人体实实在在的影响,本质也是因为槟榔碱具有拟胆碱作用,能够刺激M受体进而使机体兴奋。另一方面,槟榔碱还能够促进肾上腺释放更多的肾上腺皮质激素,该类激素具有抗炎、抗过敏、改善毛细血管通透性的作用,也会促进人体的代谢功能,正是槟榔碱对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以及消化系统都能产生明显的积极影响才拥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湖南省有个有趣的现象,本省虽不产槟榔却依靠本地加工外来槟榔成为当之无愧的槟榔消耗大省,为此还专门成立了湖南省槟榔协会,打出“槟榔在口,精神抖擞”的宣传口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种独具特色的槟榔文化却给湖南人民带来了深深的伤害——口腔癌被媒体称为湖南的“特色肿瘤”。湖南省一直以来都是恶性肿瘤发病及死亡率较低的省份,可是口腔癌发病率却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流行病学研究显示这与当地喜食槟榔的习惯密不可分。[7, 8]吃槟榔易致癌绝非危言耸听,早在2003年时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就依据现有研究证据确定槟榔果属于第一类致癌物并证实即使不含任何添加物的槟榔果也会致癌。全球范围内的流行病学研究均表明食用槟榔与口腔癌有直接关系,为此湖南省槟榔协会于2019年出台“禁宣令”文件,要求停止槟榔的广告宣传。槟榔致癌的原因目前尚有争议,文献资料中比较普遍认可的原因有三个:(1)物理性损伤,咀嚼槟榔时,槟榔纤维的摩擦会造成口腔粘膜的损伤,长期咀嚼槟榔则会导致损伤迁延不愈,形成局部的慢性损伤,从而引起局部组织的慢性炎症、氧化作用增强和细胞增殖。特别是由于地域和运输等原因,并非所有人都能吃上新鲜槟榔,晒干加工后的槟榔质地更加粗糙,对口腔粘膜的物理性刺激作用也更强烈;(2)槟榔的生物毒性,有资料表明槟榔碱能明显促进上皮细胞的凋亡,造成上皮细胞增生不足,最终导致上皮层逐渐出现萎缩,此外槟榔碱还会干扰细胞外基质大分子,例如胶原、弹性蛋白等的沉淀和降解过程;(3)与烟草共同促进癌症的发生,吸烟对口腔的伤害已成共识,若槟榔爱好者同时拥有抽烟的习惯则罹患口腔癌的概率会大大提升,唾液中的毒性物质也会显著提高,这些毒性物质具有潜在的基因毒性,对细胞DNA的合成也有明显的破坏作用,民间更有着“槟榔配烟,法力无边”的戏谑说法。嚼槟榔除了会增加罹患口腔癌的风险,生活中更为常见的是嚼槟榔造成的“口腔粘膜下纤维化”这一慢性疾病,也是癌变前兆,典型症状就是口腔有烧灼感,吃刺激性食物时感觉更甚,后期症状加重的患者则对完成吞咽、说话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十分困难,更严重时则会转化为口腔癌。近年来,槟榔中的化学物质进入人体后造成其他癌变,或影响钙、维生素及胆固醇的代谢以及潜在的生殖毒性等也有报道,未来还需要有更深入的研究。槟榔素有“天然口香糖”之称,随地吐弃的槟榔渣和槟榔汁对环境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这些环境问题也同样值得我们注意。嚼槟榔的人经常满嘴通红,这种红色物质并非口腔出血,除非牙龈和口腔粘膜真的被刺伤。红色的汁液实际上是人们“硬核”食用槟榔时以石灰作为配料,槟榔本身的红色素被石灰释放出来,更要命的是这种红色素不容易清除,若吐在地面上就会像口香糖一样形成“城市牛皮癣”,因此台湾某些地方认为嚼食槟榔难登大雅之堂,公共场合是不允许吃槟榔的。目前国内对槟榔的研究主要还集中在加工工艺,市场上的槟榔商品不外乎烟果、青果、绿果和鲜果,几乎全部用于咀嚼食用,它对口腔造成的伤害我们必须时刻警惕,尤其是那些长期同时抽烟和嚼食槟榔的人群,因而很多人在呼吁类似于香烟一样可以将“嚼食槟榔对身体有害”的标语写在食品包装袋上时刻提醒大家。此外,未来更多的研究需要集中在槟榔及其化学成分的正面作用上,毕竟槟榔最初就是用来入药帮助人类减轻痛苦而不是带来新的痛苦。我们有理由相信,不久的将来槟榔能够迎来身份的大转变,重新回归到治病救人的本职工作。[1] 蒋志, 陈其城, 曹立幸, 陈志强. 槟榔及其活性物质的研究进展[J]. 中国中药杂志, 2013, 38 (11): 1684-1687.[2] 黄龙, 翦新春. 槟榔致癌物质与口腔癌[J]. 国际口腔医学杂志, 2014, 41 (01): 102-107.[3] 王光, 胡弼. 槟榔碱的研究进展[J]. 国际病理科学与临床杂志, 2010, 30 (02): 171-175.[4] 萧福元, 袁晟, 桂卓嘉, 周雪梅, 刘自伟, 胡余明. 湖南地区食用槟榔流行病学研究[J]. 实用预防医学, 2011, 18 (07): 1218-1222.[5] 翦新春, 张彦. 咀嚼槟榔与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及口腔癌的研究进展[J]. 中华口腔医学研究杂志(电子版), 2011, 5 (03): 229-234.[6] 李明, 彭解英, 吴颖芳, 李继佳, 曹琴. 槟榔碱诱导上皮细胞凋亡[J]. 国际病理科学与临床杂志, 2011, 31 (04): 282-285.[7] 黄伟伦, 朱松林, 邹艳花, 石朝晖, 许可葵. 2009~2012年湖南省肿瘤登记地区口腔癌发病与死亡分析[J]. 中国肿瘤, 2017, 26(07): 507-514.[8] 中国新闻周刊网页资料:http://iread.inewsweek.cn/reading/2019-03-14/5225.shtml[9] 吕俊辰, 弓宝, 孙佩文. 槟榔药用和食用安全性研究概况[J]. 中草药, 2017, 48 (02): 384-390.[10] 维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AA%B3%E6%A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