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陈新滋
陈新滋:当时会考我考了第一名,现在想来也是有点不可思议。
田川:那您是怎么克服困难的呢?
陈新滋:要很努力。就是靠努力,我其实不聪明的。
高中毕业照(第一级台阶最右为陈新滋)
陈新滋:考完会考,我成绩蛮好的,也考上了中文大学,所以我当时的选择蛮多的。但我希望可以扩宽自己的眼界,就选择去日本留学了。去日本留学是辛苦的,因为我在内地出生,所以申请到签证比别人要晚。别人9月已经正常开学了,我11月才拿到签证。我到学校的时候,大家已经学完半个学期的课程了。上课教的是日文,我去的时候字母都还没弄懂,所以一开始就很辛苦。但语言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在日本读大学,我就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有个理论说,你睡觉的时候,潜意识对环境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戴着耳机听日文睡觉,半年以后,我梦里跟人家聊天都是讲的日文。
在日本的四年,慢慢跟上进度后,陈新滋又逐渐成为理学院最好的学生。
大学毕业时,学校里两位来自芝加哥大学的老师,推荐他去美国读博士,他又作出决定,从日本前往美国。
陈新滋:我们那个年代,就算是香港,老百姓还是困难的。最初,大学只有香港大学,后来加了中文大学,也只有5%的人能上大学,所以能够到国外读书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我大部分到国外读书的朋友,都在餐厅里洗过碗,他们叫“洗大饼”。我也做过服务员,还犯过很多对当时来说是错误的事情。
田川:您还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吗?
陈新滋:假如客人不多的时候,我就看书。这是不对的,因为你是服务员,就应该盯住每一个客人,看到他们有什么问题就马上帮忙解决。还有就是中文“书”和赌博“输”同音,所以假如老板喜欢赌博的话,他肯定不高兴你这个家伙老看书。老板就会说不要看“book”了。
田川:他都不会讲“书”。
陈新滋:对,所以如果你问我该不该看书,我觉得不该。但没办法,我没有别的事情做,就看了。
陈新滋与妻子、儿子在美国圣路易斯
陈新滋:我认为,穷是很好的人生经验。以前有人说过,“千金难买少年穷”。小时候穷是一件好事,你就会知道,物质生活是有一定价值的,你想去创造出这个价值,就会比别人更用功来做事情。像我们的小孩,他就没有这个概念,但没有这个概念是好还是不好,我也不能说。他们有他们的好,不需要担心没有钱,不需要去做服务员,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他的问题,或去认识这个世界,那也是很好的。
从广州到香港,香港到日本,日本到美国。巨大的时空转换中,这个曾经面临失学的孩子,逐渐认识着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儿时的苦日子,陈新滋最在意自己的研究是否“有用”,他想让人们吃饱穿暖,过更好的物质生活。
陈新滋:我们做工作不是为了拿诺贝尔奖,我们应该考虑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让它以后可以变成生产力。为了拿奖而工作,我觉得那是一个痛苦的工作。研究做好了,可以帮到很多人,是很快乐的事情。
田川:您觉得科学家为什么不能当明星,像偶像一样被大家追逐?
陈新滋:我们的定位不一样。明星是面对大众工作,他们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需要让更多人认识他们。科学家都是在自己的环境里工作,不需要被很多人认识。而且我认为,大多数科学家可能不会很想要出名,他们还是希望集中精神在实验室,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把研究做出来,然后跟更多人享受研究成果。
田川:您会更希望更多人知道您在做什么事情吗?
陈新滋:我觉得最重要是能够出来结果,让更多人都用上,那时自然也会有很多人知道你了。结果没出来前,很多人认识你,没有特别的用处。
不“真”?其它再好也没用
2015年,陈新滋从香港浸会大学校长的职位上退休,他来到广州,成为中山大学药学院的教授,过上了广州、香港两地跑的生活。
我们见面的这天下午,他刚刚从香港回到广州,未来几天,他还要频繁地奔波于几个城市之间,参加会议和学术活动。
陈新滋:我是一个不断学习的人,只要我的脑筋还能动,嘴巴还能说,我就可以工作。我们不会退休的,一定会工作到最后一天。
步入70岁,陈新滋的生活依旧围绕着“科研”和“教学”这两个关键词展开。
“将科研成果产业化才最有价值”是陈新滋最常提及的一句话。
陈新滋:不同的团队做不同的事,中山大学医药学院主要是做药,除了药,化工我们也做很多。比如跟空调制冷剂有关的氟化工我们都做,再比如不沾锅。
田川:您特别讲究实际的应用,这是您自己的一个要求吗?
陈新滋:做科学的人都希望追寻真理。我们通常叫“真、善、美”。“真”,就是要证明这个理论它是对还是不对。“善”,研究做好以后有没有用,会不会帮到别人。假如你做完只是自己高兴,也可以,但如果你能帮到很多人的话,就更好,那是很善。我认为科学的“美”,就是很完美,做完以后会觉得整个工作都很完美,没有漏掉什么东西,那就达到我们最高的要求了。但三个都要追求不容易。科学求真是最重要的,不对的东西,就算你说它很美,到最后不是真的也没用。
如果说在科研上,陈新滋早已功成名就,那在教育领域,他依旧是一个探索者。“创意”就是这场探索的关键词。
就任香港浸会大学校长未满半年时,陈新滋公布了学校十年大计,他建立了创意研究院,提出将“创意” 贯穿浸大未来十年的发展。
田川:您觉得创意的能力有多重要?
陈新滋:创意你一定要做,有很多人只是空想。我很多朋友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想到就马上去做,然后他就成功了。我一个拿了诺贝尔奖的朋友就是这样,他想到一个问题后,马上回实验室做,三个月以后研究出来了,其他人觉得他很厉害就跟着做,结果就变成了我们现在重要的手性催化领域。
和美国同事在科罗拉多滑雪
(陈新滋左二,好友威廉·诺尔斯左四)
这个拿到诺贝尔奖的朋友,是美国化学家威廉·诺尔斯,他是陈新滋多年的同事,更是他的良师和挚友。
陈新滋:威廉·诺尔斯很聪明,我们一起去滑雪,我40岁,他七十几岁。假如在比较平的斜坡滑,我们因为年轻肯定比他快,所以他就带我们到最难的、一个个雪堆连着的地方滑。你不懂的话,就会在上面跳来跳去,我一看就吓到了,不敢滑了。然后他就告诉我们,其实不难,慢慢沿着坑滑就可以。任何很难的问题,都跟滑雪一样,你看上去觉得害怕,但假如掌握了技术,不要太快,慢慢走,那还是很安全的。每天都有困难,这条路走不通,就找另外一条路走,都不通就走第三条路,总有一条路可以走通的。我认为世界上每一个难题,都有它的解决方法,我们的化学工作也一样。不要一开始就想,这个很难绝对做不了。把它拆成几步,一步步走,也是可以走到成功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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